Profile

 

紅樓詩社1993年於台北建國中學,由呂榮華、郭麗華、江煜坤、左德成、華澤端等多位國文老師,基於培訓中文現代詩歌創作與朗誦人才之立意,號召同學共同創立。秉承建中自由學風,雖銜「詩社」之名,然在每年上學期的詩歌朗誦比賽與下學期的校內文學獎等常態活動之餘,亦不限於狹義之「詩歌」,而持續透過多樣、開放的各類課程與分享,培育學生溫厚的胸襟與入世的關懷。至2013年二十年間,畢業學生廣泛散布於法律、金融、科技、醫護、媒體、教育、藝術、學術研究、服務業等諸多不同社會領域,但不僅彼此情感相連,對詩教的熱情亦未稍減。

 

故此,2013年,長年作為社團精神領袖的呂榮華老師,與畢業社友數十人商議,既然社員已經開枝散葉,則推廣詩教之力應不限於校園內的長幼之誼,而可走向廣大社會,創造更具規模的對話空間。紅樓詩社一往的能量孕育於中文的文字書寫與聲音交響,未來,我們希望能以在不同角落工作的成員為媒介,透過創作、展演、教育推廣等各類形式,與更多朋友交往、合作,促動大眾一同重思,其表意本質在今日世界已甚為罕見的中文,無論在情感表達、社會溝通,乃至認同塑造、感悟世界,仍然具備的無窮可能,進而自發地起身行動,寫自己的詩,唸自己的歌。

 

紅樓詩社標準字由書法大家杜忠誥老師題賜,謹致謝忱。

Member
  • 林 子弘
    1977年生,在建中紅樓詩社還搞不清楚要做什麼就成立時加入的也不清楚紅樓詩社成立了要做什麼的創社社員。師大國文系畢,臺北市立萬芳高中國文老師。喜歡各種雜學,貪多不精,嗜好全無節操,所幸全都可用「運用於教學」的藉口說得過去。喜歡在年長者面前假裝自己年輕、在年輕者面前假裝自己年長,還喜歡在教師群裡假裝自己是個藝術家,以及在藝術家面前假裝自己是個教師。
  • 陳 冠任
    1980年生,畢業於高雄醫學大學醫學系,現任職於台北國泰綜合醫院。已結婚五年,育有二子。對詩社貢獻度遠低於同屆一堆神人,但有空時仍希望能與老師和大家聚聚聊聊。
  • 鄭 傑文
    大稻埕人,紅樓詩社成員,台大外文系學士、戲劇研究所碩士。現為無垢舞蹈劇場舞者、執行秘書暨副總排練。曾隨無垢舞蹈劇場於多國演出《醮》、《花神祭》、《觀》、《觸身實境》、《緩行中的漫舞》、《曲水流觴茶舞人》。曾導演紅樓詩社現代詩劇場《今天的雲》。
  • 吳 佳煇
    1981年生,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畢,澳洲西澳大學管理學博士。現任英國倫敦政經學院管理學系助理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員工積極行為與成人人格發展。聯絡信箱:
    Chiahuei.wu@gmail.com
  • 黃 耀廷
    1984年生,台大高分子科學與工程學研究所肄。現為無垢舞蹈劇場舞者與Costumice Cafe店長。
  • 羅 毓嘉
    1985年生,政治大學新聞系畢,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為記者。曾獲中國時報人間新人獎,台北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政大道南文學獎與台大文學獎等;《INK文學生活誌》譽為「最被期待的年度新人」。作品散見於《人間副刊》、《聯合報》副刊、《自由時報》副刊等刊物,作品曾數度選入年度《臺灣詩選》、九歌《年度散文選》,以及《台灣七年級新詩金典》等。著有散文集《棄子圍城》(2013)、《樂園輿圖》(2011),現代詩集《偽博物誌》(2012)、《嬰兒宇宙》(2010)(以上皆由寶瓶文化出版)、《青春期》(2004,自費出版)。
    部落格:(LINK)
  • 石 家豪
    台大心理系、所畢,現於UNC Greensboro攻讀人體運動學博士。研究興趣為身體活動對大腦認知功能的影響。當初被國中同窗好友梅愷、威年騙(?)進詩社,後來卻陶醉在這個團體的氛圍中,再也不想離開了。胸無大志,只想平淡過一生。另外,很想再回味一下老人營!
  • 金 鼎
    1985年生,台大法律系、台大法研所、哈佛大學法律系畢業,目前在香港Simpson Thacher & Bartlett事務所擔任律師。雖然基於生涯規劃離開臺灣工作,從事的工作內容也與詩甚或文學無關,但紅樓詩社仍然是我永遠的家。
  • 郭 哲佑
    1987年生,跨校學生社團「風球詩社」創始成員之一,目前就讀台大中國文學研究所。曾出版詩集〈間奏〉,作品散見各報刊與網路論壇,並入選《七年級新詩金典》。
    部落格[間奏] (LINK)
  • 李 坤龍
    1988年生,台灣大學生命科學系、海洋研究所畢業。維生的職業是研究動物演化,同時愛文學,偶有參與戲劇、舞蹈演出。生物實驗室跟廚房其實原理是相通的,愛人也愛大自然,最後一定要許願世界和平。
  • 許 柏翰
    清華大學數學系畢。一開始以為紅樓詩社是個探討紅樓夢裡頭詩作的社團而誤打誤撞地入社,爾後也跟這個社團結下了不解之緣。現於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攻讀數學Ph.D. 學位。
  • 謝 承諭
    1988年生,南投和北投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國立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班畢業;100學年度建中國文科實習教師,現在(2015年)是巴拿馬中巴文化中心中山學校的華語教學替代役。起初高一傻傻的是想當個文青,所以加入(最後才知道)很不文青的詩社,不寫詩也讀不懂詩,當然也沒當成文青,反倒變成了一個從裡到外都不折不扣的大叔。未來的目標是在台灣島上當一個鬼文老師,帶帶詩歌朗誦什麼的,然後四十歲過著半退休的生活。除了希望有一間華麗的大廚房;也因為曾經在大學和研究所的單車社裡打滾了六七年,迷上林道和硬派單車旅行,夢想是騎著單車走過南橫公路、橫跨美國、環北海道、一個人環法賽和川藏滇藏大環線。是個呼吸都會胖的吃貨。
  • 張 勝涵
    1989年生,板橋人。臺大濁水溪社出身,臺大政治系畢業,臺大社會學研究所碩士生。著有:《魯蛇之春:學運青年戰鬥手冊》。
  • 李 易遠
    1992 年生,台大生化科技學系畢業。起初著迷於詩歌朗誦加入詩社,是個沒有貢獻創作的偽詩社人。未來的目標是免疫療法的研究,以及環遊世界與環遊世界和環遊世界。最後,我是個只有每次聚餐必到的吃貨。
Works

徵收

現代詩劇場

2007年6月7日,紅樓詩社在台北市中山堂光復廳演出「今天的雲」詩劇。

創立十五年來,紅樓詩社在文字創作外,亦致力於以聲音與肢體再詮釋詩篇,嘗試各種表演詩的可能。

「今天的雲」集結歷屆成員首次公開演出,在累積的經驗之上,不受傳統鏡框舞台限制地運用劇場空間,

刻畫個人在現實、夢境、歷史、當下的觀看思索,獨白、對話、眾聲喧嘩。

 

「我們活著,今天的雲是否真與昨日相仿?而我們又有幾種看雲的方式?」

演出地點/中山堂光復廳(捷運西門站5號出口)

演出時間/2007年6月3日

主辦單位/建國中學紅樓詩社

協辦單位/無垢舞蹈劇場

製作人/丁振翔

導 演/鄭傑文

演出者/紅樓詩社歷屆成員:

李仁豪、林子弘、宋珀源、丁振翔、游俊菖、蔣子荃、劉至軒、巴 鎮、羅毓嘉、黃耀廷、陳奐文、石家豪、李坤珀、施昀佑、金 鼎

孫世鐸、吳佳彥、廖建鳴、葉書宏、陳威佑、郭哲佑、吳哲榕、史習宏、林建宏、詹凱安、李坤龍、許柏翰、湯家碩、林勝韋

原詩作者/丁振翔、王潤華、陳大為、孫世鐸、凌性傑、許悔之、楊 牧、楊佳嫻、瘂 弦、羅毓嘉(以上照姓氏筆畫排列)

文本整編/李仁豪、丁振翔、羅毓嘉、孫世鐸

燈光設計/許健峰

平面設計╱施昀佑

今天的雲

  • 螢火蟲之夢
  • 金風玉露
  • 抽樣城市
  • 深淵
  • 少年維持的煩惱
  • 象生獅——相聲詩
  • 他們的身影
  • 皮影戲

《偽博物誌》發表會

  • 合歡 & 二十自述
  • 法醫
  • 是的我有問題
  • 郊野圖鑑
Chronology
酒祭

黃柏勳 郭麗華

朋友兄弟 且隨我祝飲這杯酒吧
祝飲江河湖海
祝飲天地
祝飲黎明與黃昏
祝飲不可侵犯的眾神
祝飲我活得熱烈無憾的身軀
和我們共同相信的真理與智慧
面對一頁頁
浩氣四塞
碧血橫飛
擲於天地
鏗然有聲的歷史
來!
這是一場莊嚴神聖至誠至性的
酒祭

這一盅酒 要敬黃河以及長江
廣闊的秋海棠
南北兩條血脈的搏動
開啟了萬物生靈的源頭
黃河奔騰 長江洶湧
千年動盪的河塘 千年時光的流轉
映照牽扯不盡的足跡
多少朝代繁華興盛 灰飛煙滅
江河奔騰
浪花卻淘不盡多少英雄豪傑的雄心壯志
江河洶湧
浪花卻洗不去多少過往歷史的傷痕血跡

【風蕭蕭兮易水寒】
這一盅酒 是易水江畔荊卿的酒
要和著風蕭蕭兮的悲壯
吞入肚內
要化作高漸離的筑聲
揚長逸去

這一盅酒
是力拔山兮
楚霸王的酒
三十載的年少英雄
聽四面故楚的歌謠
爭戰而得的天下
只剩眼前起舞的姬妾
和那英挺的駿馬
英雄末路
最後一戰的悲歌
是英雄唯一的結局
是霸王獨自的哀愁
江水嗚咽
霸王的頭顱
在江水中狂笑
蓋過了江水的低嗚

疾奔的良駒 緊繃的弓弦
長箭破空而去
飛越千里的浩渺煙波
飛越無邊的走石飛砂
這一隻在風雪中穿梭的箭
要在那裡落腳?
難道只是彈盡糧絕後
那漂泊異鄉的魂魄悠悠
李陵
這一盅酒我敬你

這一盅酒 是曹孟德的酒
銅雀臺上杯酒高歌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狂傲
終究成了赤壁江頭
火燒連環船的莽莽蒼蒼
姑且不要議論他的成敗
一次轟轟烈烈的戰爭
要讓歷史灼燒得更加燦爛
要讓人們感動到億萬年

這一盅酒 且讓你我兄弟將它飲了吧
醉了的李白
醉了的東坡
醉了的你我兄弟
看看是否能夠 在這片混沌之中
找到些許的真實
尋到那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淵明
然後面對太陽
舉杯
一飲而盡
赤壁新賦

郭麗華

這是一九九四甲戌年的秋
我誦讀著你一零八二壬戌的七月既望
九個世紀是多少多少次花開花落
     多少多少回月圓月缺
                                                                                
國文課本的扉頁
打開就是歷史
翻過就是永恆
時間與空間雖然浩瀚
卻不再遙遠
                                                                                
大江東去 浪淘盡
江山如畫 多少豪傑
東坡先生
您的念奴嬌 念奴嬌的赤壁懷古-
故壘西邊 人道是 三國周郎赤壁
-在我的腦海裡 依舊分分明明
人生如夢 酹江月
大江東去 浪淘盡
課本的扉頁 記載著歷史 歷史烙印著永恆
                                                                                
東坡先生
我在月下吟哦你的賦篇
我在風裡呼喚你的名字
我在水波間描摹你的形影
                                                                                
雖然我所有的呼喚都沒有回音
我卻在來不及的思想裡思想起
原來
我也可以深邃
我的血脈可以和著江水滔滔一起澎湃
滔滔江水翻騰著你 和你的曹孟德與周公瑾
                                                                                
雖然我所有的呼喚都沒有回音
我卻在來不及的思想裡思想起
原來歲月已把你雕塑成不朽
於是 你從天上下來 從水中升起
彷彿你就站立在對岸 在對岸的明月下
向我微笑 向我頷首
彷彿你就在赤壁的巉巖上昂首邁步
昂首邁步的你直邁到我胸臆來
於是我的心竟可以在一方小小的教室裡
澎湃再澎湃
沸騰再沸騰
                                                                                
在赤壁的月下風裡
在驚濤拍岸的江畔
                                                                                
東坡先生
我也在等待 等待你的化身成孤鶴 橫江飛來
不然 就讓我化身成一隻飛翔的鷹
在歷史的時空中 穿梭縱橫
誰說赤壁的巨石沒有生命? 一樣在風裡雨裡老去
                                                                                
我只不過是一個強說愁的少年
生命於我本來沒有重量
我慣常騎上我的野狼去追風
在城市的叢林裡飆成一個囂張的獵人
沒有清風 馬路是另一種川流
沒有明月 只有昏暗的街燈和炫目的霓虹
沒有舳艫千里 只有絡繹不絕
沒有旌旗蔽空 只有另一種戰鼓頻催叫選舉
                                                                                
我不認識什麼壯烈與慷慨 滄桑與悲涼
變與不變 永不永恆與我無關
但 我也有夢 只是夢裡沒有蒼生沒有家國
在一九九四台北的秋天
在國文課本的扉頁裡
東坡先生
你讓一個只知道強說愁的少年
學到了什麼是真正的豪邁
   什麼是真正的瀟灑
					
成將枯骨

楊平義 江煜坤 郭麗華

(是誰 是誰守不住天下第一關
是誰 是誰富貴移節 清明不分?)
                                                                                
翻開一頁頁史冊
一顆顆巨星閃耀
他們功成名就
他們頭角崢嶸 但
「一將功成萬骨枯」
閃耀的背後
是什麼? 是什麼?
  「成將 枯骨」
                                                                                
辮子兵來了!
自東北勢如破竹 破竹而下
豫親王手揮大旗 口出狂言
「愛新覺羅的子民們
江南遍地黃金
滿園春色 任君嘗」
  ──揚州百姓 兀自
    苦苦翹首盼甘霖
    黃沙漫漫
    掩不住的飢餓在腹中穿鑿
    熬不住的乾渴在喉頭灼燒
                                                                                
大臣們慌了!
為籌不著福王修殿的鉅款而慌
為尋不到個人的厚祿而慌
大明江山啊!
都督多似狗  官員滿街走
大臣只愛錢  皇帝但喫酒
馬學士那廝廝 瞇眼說夢話:
「待群藩相食以死
吾南面可王也」
左良玉那廝 那廝不提也罷
  ──揚州的守軍
    翻騰的民族大義在胸中激盪
    兵敗的陰影從天而降
    冰冷卻自腳底升起
                                                                                
糧餉告罄
彈盡糧絕
史閣部手握青冊全城軍民大點兵
   一個名字 一顆頭顱
   一個名字 一顆頭顱
        一顆頭顱 一腔血
揚州的軍民一行行
枕藉的屍首一列列
從巷戰到游擊
從守軍到百姓
鋤頭 刀棍 扁擔
數百 數千 數萬
可是
辮子兵像出柙的猛獸
   像絕堤的洪水
   像滔天巨浪
湧入揚州
                                                                                
江都終究城破
清兵畢竟入主
揚州十日 腥風颯颯
血光漫天
滴淚不成河啊!流血成江海
天地神明
你怎麼不說一句話
原來
死亡是可以比鴻毛還輕 比塵沙還微不足道
滴淚不成河啊!流血成江海
天地神明
你怎麼不說一句話
                                                                                
是誰開了這樣殘酷的玩笑?
是誰設下這天大的騙局?
原來所有曾被母親的手細細呵護辛勤耕耘的生命
卻只不過是用來成就歷史舞台上的那幾顆閃亮的明星
是誰家的兒誰家的女誰家的爺娘啊!
為什麼汗青總是漏一筆
為什麼 汗青 總是漏一筆
有誰聽到?
有誰聽到 揚州城內千萬幽靈
千萬幽靈的
嗚咽
                                                                                
唉!
成將 枯骨
					
夢的逍遙遊(初版)

林豐藝、郭麗華、呂榮華

夜  真的很深很深了			      
當天地寂靜時				      
我  聽見  心靈的獨白			      

我說這是陳子昂愴然涕下的幽州臺了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說
    這明明是山外的青山樓外的樓
    這是歌舞未休的西子湖		      
我說不!不!不是
這是夢	  只是一場夢
我  在	臺北

你聽:
是誰在歌唱
││叫風雨停一停  叫樹葉兒靜一靜││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復來
那麼這是元丹丘的穎陽居了
李白  他在嗎?	請問  李白在嗎?	      

││叫樹葉兒靜一靜  叫風雨停一停││
是誰在歌唱
你聽:
      俱懷逸興壯思飛	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澆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	明朝散髮弄扁舟
啊!					      
這裡是宛溪水畔的謝朓樓    李白擺下了餞別宴 
    且送秋雁	且酣高樓    且攬明月
我們都醉了
醉了也好					     ‧
但好酒不能讓我醺醺然
一首好詩才是一罈美酒
李白啊李白
你舉起你的酒杯
我翻開你的詩章
    鳳凰臺上鳳凰遊  鳳去臺空江自流

帶我去空蕩蕩的鳳凰臺吧
看看掩埋幽徑的吳宮花草
看看已成古邱的晉代衣冠
你且忘了你的長安城
我且忘了明天的隨堂考
短暫的生命要活出滋味

一首好詩才是一罈美酒
清醒是最冰最冷的存在
我們總是
被不曾背叛的背叛
被不該出賣的出賣
我們擁有土地卻找不到故鄉
醉了也好

淚若要盡情流出
心必須先是一汪大海
那麼帶我去乘風去踏浪去釣一隻巨大的海龜叫做鼇
一彎新月就是魚鉤
七彩虹霓就是釣線
那無情無義的貪官汙吏就是現成的魚餌了
哈!哈!哈!   護持天地的正義吞吐人間的不平
在生命的戰場上我絕不弱懦退卻
再大的風再狂的浪也休想腐蝕我們的嶙峋傲骨
李白啊李白    我夢想著你的夢想
讓我牽著你的手
我們的心可以擁抱
千年的時空可以如此接近
真是
相逢不恨晚
李白啊李白
再帶我去遊一遊陽春煙景品一品大塊文章吧!
李白  李白
別走
你別走……

這是夢  僅僅是一場夢
所有的燈火都已熄滅
我正在自己照亮自己
請不必苦苦追問夢的主題
我在臺北	我知道
天亮以後
我還得趕路上學! 
					
夢的逍遙遊(二度演出版)

丁振翔 郭麗華 呂榮華

夜真的很深很深了
當所有的燈火都已熄滅
我夢想著  自己照亮自己
                                                                                
我的心是離弦的響箭脫韁的野馬
穿過看不見盡頭的時光隧道
在遙遠遙遠的天地之交
我聽見你們的呼喚
                                                                                
是誰在歌唱
──叫風雨停一停 叫樹葉兒靜一靜──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復來
那麼這是元丹丘的潁陽居了
──叫樹葉兒靜一靜 叫風雨停一停──
是誰在歌唱
  俱懷逸興壯思飛 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澆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 明朝散髮弄扁舟
啊!這裡是宛溪水畔的謝朓樓  李白擺下了餞別宴
  且送秋雁  且酣高樓  且攬明月
我們都醉了
醉了也好
帶我去乘風去踏浪去吊一隻巨大的海龜叫做鰲
一彎新月就是魚鉤
七彩虹霓就是釣線
那無情無義的貪官污吏就是現成的魚餌了
哈!哈!哈! 護持天地的正義吞吐人間的不平
再大的風再狂的浪也休想腐蝕我們的嶙峋傲骨
李白啊李白 我夢想著你的夢想
讓我牽著你的手 
我們的心可以擁抱
千年的時空可以如此接近
真是
相逢不恨晚
                                                                                
穿過看不見盡頭的時光隧道
在遙遠遙遠的天地之交
我聽見:
  亂石崩雲 驚濤裂岸
  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 一時多少豪傑
                                                                                
這是一九九七的秋
我高歌著你一零八二的故國神遊
九個世紀是多少多少次花開花落
     多少多少回月圓月缺
我原本不過是一個強說愁的少年
生命於我本來沒有重量
我慣常騎上我的野狼去追風
在城市的叢林裡飆成一個囂張的獵人
然而
在亂石崩雲的江畔
在風裡
東坡先生
我也在等待 等待你的化身成孤鶴 橫江飛來
不然 就讓我化身成一隻飛翔的鷹
在歷史的時空中 穿梭縱橫
                                                                                
東坡先生
雖然我所有的問訊都沒有回音
我卻在來不及的思想裡思想起
原來我也可以深邃
我的血脈可以和著江水滔滔一起澎湃
滔滔江水翻騰著你 和你的曹孟德與周公瑾
雖然我所有的問訊都沒有回音
我卻在來不及的思想裡思想起
原來歲月已把你雕塑成不朽
彷彿你就站立在對岸 在對岸的明月下
向我微笑 向我頷首
彷彿你就在赤壁的巉巖上昂首邁步
昂首邁步的你直邁到我胸臆來
我的心 於是
澎湃再澎湃
沸騰再沸騰
                                                                                
當所有的燈火都已熄滅
我的夢是離弦的響箭脫韁的野馬
穿過看不見盡頭的時光隧道
在遙遠遙遠的天地之交
我說這莫非是陳子昂愴然涕下的幽州臺了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說
這明明是山外的青山樓外的樓
這是歌舞未休的西子湖
這是臺北
                                                                                
夜真的很深很深了
當人們只見得遠山的黑
我卻要說
星星亮得好亮好亮
					
打鐵人

江煜坤 郭麗華 左德成

晉書嵇康傳:「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以自贍給。……鍾會,貴公子也,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輟。
良久,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言於文帝,遂并害之。」
                                                                                
                                                                                
有人把名字寫向藍天
白雲飄到哪兒 名字就寫到哪兒
有人把名字寫向大海
浪花拍到哪兒 名字就寫到哪兒
有人把名字寫在刀口
鮮血飛到哪裡 名字就寫在哪裡
我 要用掄鎚打造自己
     打出一副傲骨 叫
「嵇 康!」
                                                                                
洛陽城外的竹林下 掄起槌頭
來 冷水預備 風箱扯起
鏗、鏮、
  哼、嗨、
一聲響亮 一聲低沉
聖賢的眼裡 看不到我
王侯的隊伍 找不到我
我 只是一個偶爾的存在
平平凡凡的存在
縱然投筆 也找不著可以效命的沙場
我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個人
                                                                                
一個人
說什麼舉世皆濁我獨清
既然都醉了 又何必獨醒
不必瓊漿玉液
好酒一杯 琴一張
我把磅礡的大氣一口吞嚥
在醉與不醉之間 我只管來打鐵
把宇宙乾坤天地洪荒的拍子 打起
這塊好鐵 打成伯夷的清高
那塊好鐵 打成莊周的自然
這塊那塊 再熔成千古不朽的 廣陵散
生命的樂章可以熱烈 也可以孤寂
我不要把名字寫在官場
烏紗帽我從來就不習慣
我要用硬朗朗的掄鎚
一槌一鎚打造我的名字──嵇 康
                                                                                
說什麼舉世皆濁我獨清
有限的生命要無限的揮灑
不醉的我如孤松獨立
醉了 就是玉山其頹
如果不能輝映歷史
就讓汗和血 慢慢滲透那薄薄的扉頁
           薄薄的文化的扉頁
                                                                                
隆隆的車輪輾過嘲哳的僕役
修長的衣帶翻舞嚇人的聲勢
鍾會 你來了
細細地看吧 靜靜地聽
汗珠落進爐裡 打出一塊好鐵
一槌一槌是大鵬的逍遙
一槌一槌是自在的灑脫
去向帝王述說我的不屑吧  鍾會
我寧願打造孤寂
孤寂 是我永遠的畫像
                                                                                
英雄 走遠了
豪傑 也 走遠了
刑場四周的人們 翻湧著激情
只為觀賞我的脖子
是否承受得了最後一刀
在這生命最後的壓軸 我將賣力演出
不管掌聲是否隨風而起
不管名字是否隨風而去
我將錚錚鏦鏦彈奏
像杜鵑啼盡最後一滴血
                                                                                
生命總要落幕
把最後一塊好鐵投入熔爐吧
在燒、鑄、錘、鍊中
且讓它脫胎換骨
敲成鏗鏗鏘鏘的琴音
響成一片永生永世代代不絕的
絕響
                                                                                
明日的洛陽城外
只有竹林的風聲 摩挲著堅硬的竹節
再也沒有打鐵人
					
叫我名字以外的名字

林俊男 丁振翔 郭麗華

我在  我在
我在妙不可言的境界中
                                                                                
叫我 名字以外的名字
我不僅僅是一個名字
我擁有各種生存的姿態
我正打開我的每一扇窗
請貼近我  請呼喚我
我將清楚響亮的回答 我在
一個眼神一朵微笑 也是呼喚
你可以嘹亮 也不妨沙啞
你最好深情綿長
你的呼喚
是直射我靈魂深處的陽光
名字是我面對眾生的身段
呼喚則是你探索我的角度
                                                                                
叫我 叫我貪婪的野狼
嘴裡還嚼著清晨的夢
追風的腳步已經撲向下一個目標
我飢渴地狩獵多情的淚
放肆地吸乾澎湃的血
天地讓出一條寒風颯颯的路
我搜尋 我獵食 我是貪婪的野狼
                                                                                
我在 在濃稠混濁的深夜裡 我是一隻四處遊走的貓
腳步輕盈飛簷走壁 眼波流轉思緒迷離
曳著尾巴 我一躍跳過夜的沉重
痴痴嗅聞熟悉的氣味
狠狠撕裂陌生的臉孔
我迂迴繞過重重的阻礙
驀然回首 彷彿聽見月光說了些什麼
樹葉沙沙作響 雲似動未動
我繼續遊走
在濃稠混濁的深夜裡
                                                                                
我在 在遼闊無邊的天空 我是一陣超然的雲氣
不清不濁
不醉不醒
人間的喧擾離我遠去
一切的衝突不留痕跡
我就是那迴繞南山的一片悠然
我不只是我
在呼吸吐納間 我在
我隨著浩瀚的宇宙乾坤流轉 我是一陣超然的雲氣
                                                                                
我在 在字跡斑駁的史冊裡 我是慷慨就義的文天祥
兵馬司小小牢房一千多個日子
我被鞭打的胸膛醞釀著一首歌
我把正氣唱成天籟
讓響亮高亢的歌聲扯斷枷鎖
我堅持著無愧於天地的堅持
我是文天祥
                                                                                
 (叫我無名氏 我只想黯淡處世
  叫我陌生人 別在意我是誰誰是我
  叫我痴人 我不說夢話
  我是大明星 我是釣鰲客
  我是獵人 我是醉翁
  我是酋長……)
                                                                                
生命的列車各有軌道
你我擦肩而過
相遇只是偶然間的極偶然
你是你 我是我
你我之間的距離
像天和海  遙遙相對
封藏的心事繼續封藏
冷漠的臉孔始終冷漠
什麼時候
我們才可以彼此呼喚?
一 聲 呼 喚
牛郎織女牽手相會
古人共我把酒高歌
萬年的冰雪溶成河
千古的化石展翅飛
                                                                                
一聲聲呼喚
我們的心可以交響
                                                                                
請貼近我  請呼喚我
在天之涯 在海之角
我們終將一起騰雲 駕霧
    一起呼風 喚雨
一起哭 一起笑
當我們再擦肩而過
我聽見的將不會只是風的嘆息
而是沿路花朵的歡聲雷動
請貼近我  請呼喚我
我將清楚響亮的回答
我在 我們都在 我們無所不在

					
皮影戲

王潤華原作 郭麗華改編

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你是誰? 誰是你?)
知道我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  你從那裡來?)
                                                                                
一把鋒利的刀                 (一把鋒利的刀
把牛皮剪成我的形體             把牛皮剪成你的形體
另一把尖銳的鑽                 尖銳的鑽
雕成我凹凸的個性               雕成你凹凸的個性
經過剪裁與縫合                 剪裁  縫合
再畫上一些色彩                 畫上色彩
我便是會演會唱人人愛看的傀儡   你是會演會唱的傀儡)
                            (看戲囉!看戲啦!
                               你在戲裡  我在戲外
                               開鑼喔! 來!掌聲鼓勵 )
                                                                                
我雖然是個影子
只能在神祕的夜晚演戲
我卻是光明的兒子
沒有燈光的普照
我就活不了
我的鄉土是一塊潔白的紗布
在污黑的社會  我會找不到自己
我從不在路上留下一個足跡
我常常唱動聽的歌
卻沒有自己的聲音
我在家的時候只是平面的側影
在舞台上卻表現立體
                                                                                
常常我面對觀眾愛耍寶
走路故意滑一跤
虛張聲勢  手舞足蹈
裝瘋  裝傻  裝哭又裝笑
常常我  巧扮情聖  風花雪月
跟美麗公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常常我口若懸河  說白道黑
一怒  天下諸侯噤若寒蟬
      四方蠻夷聞風喪膽
我耀武揚威  煞費苦心  搶奪王位
披戰甲  騎寶馬
手拿雌雄劍

喝!萬丈雄心  豪氣干雲
    旋乾轉坤  舍我其誰?
                                                                                
但
一根根操縱命運的繩索
分別繫在我的頭頸四肢上
一個躲藏在布幕之後的老人
控制著我的喉嚨
要哭要笑  全憑他的聲音決定
演出的故事雖然無比真實  我卻只不過是個假象
戲演完後  如果你走進舞台的後面
你會發現我們這些英雄美人
全是握在醜陋老人手中的傀儡
在被耍弄過後  頭一個個被摘下來
身體整整齊齊的被疊在一起
放進盒裡  用繩子紮緊
於是我們又像囚犯  耐心的等候
另一次的演出
                                                                                                                                                                
你睡了  戲臺上的傀儡
我卻醒著
散戲之後   走過午夜的街心
路燈下  夜歸的人夜歸的車
走近走遠隨意踐踏我的影子
我也踢來踩去耍弄我自己
我的影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長忽扁
忽隱忽顯
我在自己的頭顱上躍起
我跳我舞  我和我寂寞的影子玩著無聊可笑的遊戲
似乎天和地都在靜靜觀賞
卻沒有給我回應
在街旁玻璃櫥窗的反映中
我的身與心碎了一地
台上的你假裝有知有覺                      (其實我沒有知覺
台下的我卻不能裝作無知無識                  我也渴望有知有識
如果人生如戲                                不管演出多麼真實
我將不做任人擺佈的傀儡                      終究是個傀儡
我有真正的胸膛                              我沒有自己的聲音
叫風霜的利爪儘管來刻畫                      我只是個假象
日出之後  陽光底下                          日出之後   陽光底下
我將賣力的演出自己                          我害怕
                                            我連自己的影子都失去)
					
將進酒

陳大為

將進酒 醉死方休
忘卻我們身處的沙漏世界
萬物的本質都是雲煙 剎那就是百年
別在乎
昨天有人讀你的目光像嬰兒般短淺
惟獨我抽屜平躺的明鏡
能判讀你的白髮你的兩鬢風霜
真的 我真的看見大雪髻起了燕山又輕輕放下
答應你
我的慧眼 讓你藏龍一千年
孕育你想寫卻久久不敢下筆的磅礡詩篇
                                                                                
扔掉酒杯 反正它不能盡歡
扔掉所有抒情的綿綿骨架
掉牙的老規範
飲酒豈能用那如蝶的手勢 如桃的嘴唇
我們的詩篇
容不下 那些終日喃喃
自以為很悲慘的詩奴和墨客
來 換個大碗
莫要假設你置身的場合
莫要度量
山水可能的尺寸
都別管 眾神何時典當的詩想與光環
                                                                                
將進酒
讓詩 讓頑石撞擊頑石的節奏
飲盡龍的鬍子鱗片和膽囊
酒精盤踞筆尖
把宇宙折好 墊在宣紙脆弱的背面
亮出你醞釀多年的史詩
修補場景 調整光線
種植思緒的喬木 開墾視野的沃土
筆如快雨 向我描述你族人的刀法
前賢的刑律
快雨急晴 主旨躍出它多霧的山林
情節是一串銅鈴嘹亮在十級的大風深處
你的龍
你獨自飼養的語言和氣勢
在眾生
無比庸俗的瞳孔之外醒來
靈魂爬到詩的高峰
忽冰忽火的敘述咬住我的閱讀
齒印還痛
靜脈動脈都是烈酒──
                                                                                
杯莫停 繼續我們醉死方休的狂飲
把整個世界忘記
剩下史詩 剩下史詩斗大的眼睛
長句微醺
你吞吐著黃河止不住的水勢
寥寥數語 全是雷霆
每一擊都離不開宏大的天文與地理
我撫摸 細細撫摸你的淚
你的龍吟
管他什麼五花馬 千金裘
醉死方休啊 換酒換酒!
                                                                                
答應我
你的詩篇 讓我沉醉一千年
狂放你的創意像洪水拋棄狹隘的河床
給我暴雨
給我洗盡天地玄黃的塵埃
我相信
惟有狂飲留其名
					
詩的遊藝會

郭麗華

我在二零零一年十二月的台北朗誦詩
台北沒有烽火 卻有戰爭
當政治趨於煽情綜藝
我的詩也要夠嗆夠辣夠八卦
當天不再藍 當草不再綠
當夜鶯與雲雀都喑啞
我也要裝做什麼都沒聽到
                                                                                
我不再用單純美好的嗓音朗誦詩
我裝腔作勢
我張牙舞爪
這不是荒謬劇、小丑戲
這只是詩的遊藝會
你是吞吐八千里路雲和月的豪傑
我年輕的心不能承受你的歲月滄桑
我不能想像
你的慷慨 你的激昂 你的悲壯
你的國仇與家恨
你的大義凜然
我只想觀照我自己
   秀我自己  釋放我自己
                                                                                
(生命的樂章可以熱烈 也可以孤寂
 我不要把名字寫在官場
 我要用硬朗朗的掄鎚
 一鎚一鎚打造我的名字)
(我的心是離弦的響箭脫韁的野馬
 夜真的很深很深了
 當人們只見得遠山的黑
 我卻要說
 星星亮得好亮好亮)
(我慣常騎上我的野狼去追風
 在城市的叢林裡飆成一個囂張的獵人)
(讓我化身成一隻飛翔的鷹)
  ……
                                                                                
荒謬的戲碼已經天天上演
小丑日日粉墨登場
公元二零零一年的台北
當戰鼓已經擂起
我可不可以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當天不再藍 當草不再綠
當夜鶯與雲雀都喑啞
我卻像長途跋涉的沙漠旅人 渴求一口清泉
我只渴求一首詩
                                                                                
詩是觀看世界的一粒沙
詩是窺探天堂的一朵花
詩是靈魂的窗口
詩是大千世界的百科全書
詩是滿天亮晶晶的星空
詩是夜晚的風和樹葉兒的竊竊私語
詩是想念時含淚的微笑
                                                                                
在二零零一年十二月的台北 我們朗誦詩
我夢想用接近天籟的嗓音吟哦詩句
我留心的是情感的喜、怒、哀、樂、愛、恨、憂、懼
我在意的是聲音色彩的明、暗、圓、扁、高、低、強、弱
我專注的是語言節奏的抑、揚、頓、挫、快、漫、緩、急
我努力調整氣息的深淺、虛實、收放
我將詩的全部深度與無限凝聚昇華
                                                                                
我們不想隨俗 只想真心擁抱一首詩
如果你 你是我的知音
你將明白
不一定要手舞足蹈
不一定要眩人耳目
我將洗盡鉛華
  全心讚嘆
我夢想用接近天籟的嗓音讚嘆一首詩
像夜晚的風和樹葉兒的竊竊私語
                                                                                
我將用含淚的微笑想念你
因為你是我的知音
					
吳晟詩二首  對話

郭麗華組合編寫

    這首朗誦詩是將吳晟的「我不和你討論」及「誰願意傾聽」兩
    相揉合,兩首詩的綰合不妨視作詩人超越時空的對話,我們也
    藉此說一些話──雖然這個時刻似乎真的已經無話可說。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的台北
選舉的戰鼓頻催
(經濟蕭條 失業率攀升 群眾運動
政治噪音 教改爭議……)
台北沒有詩
夜鶯喑啞 烏鴉噪啼
詩的靈感已然枯竭
雖然這個時刻似乎真的已無話可說
但……
                                                                                
如果我委婉述說
綠葉盈盈、稻穗款擺
如何在平坦如鏡的水田
認真繁衍自給自足的飽滿
你願意傾聽嗎?
                                                                                
我不和你討論詩藝
不和你討論那些糾纏不清的隱喻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去看看遍處的幼苗
如何沉默地奮力生長
去撫觸清涼的河水
如何沉默地灌溉田地
                                                                                
如果我激烈表達
工業毒水肆虐的水田
如何伴隨蔓草 叢生憂傷
叢生稻作快速萎縮的夢魘
你願意傾聽嗎?
                                                                                
我不和你討論人生
不和你討論那些深奧玄妙的思潮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我不和你討論社會
不和你討論那些痛徹心肺的爭奪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去探望一群一群的農人
如何沉默地揮汗耕作
                                                                                
如果我痛切陳詞
所有目光集中經濟指數
各級官僚與議堂
如何縱容開發名目
霸道侵吞農地
你聽見了嗎?
你聽見米糧即將棄絕的警訊
逐漸逼近了嗎?
                                                                                
無論委婉、激烈或痛切
總之掩藏不住憂慮
啊!滔滔資訊喧囂嚷擾
各有眩目招搖的音調
我該尋求怎樣的發聲
才有誰願意傾聽?
                                                                                
你久居熱鬧滾滾的都城
詩藝呀!人生呀!社會呀!
已爭辯了許多
我該尋求怎樣的發聲
才有誰願意傾聽?
如果我激烈表達
工業毒水肆虐的水田
如何伴隨蔓草 叢生憂傷
如果我痛切陳詞
所有目光集中經濟指數
有誰願意傾聽?
你願意傾聽嗎?
這是急於播種的春日
而你難得來到鄉間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去領略領略春風
如何溫柔地吹拂著大地
					
失憶

					
愛的新世代神話──請允諾我一個有限的高度‧不要給我一個遙遠的虛無

郭麗華

你說你的愛  
牢牢地繫在地平線上
於是
在溫柔的雲天之下
在溫暖的海潮之上
在浪花一波波揚起的掌聲中
我像一隻鼓翅的鷹
奮力向前
揚起翅膀奮力向前
在壯闊的藍天之下
在浩瀚的海洋之上
我奮力飛向美麗的地平線

遙遠的地平線啊  
鐫刻在我小小的瞳孔裡
溫柔的雲
溫暖的風  
給我最貼心的鼓勵
美麗的地平線啊  
我一寸寸前行  它一寸寸後移
它一寸寸後移  我一寸寸前行  直到筋疲力盡
遙遠的地平線  
美麗地鐫刻在我小小的瞳孔裡  
卻始終遙遙不可及
我終於明白  地平線的美麗只是虛擬 
是一則謊言
●
在捷運臺北車站的尖峰時刻
人潮洶湧  摩肩接踵 寸步難行
我們重逢在擁擠的電扶梯上
在擁擠的電扶梯上
長長的扶梯滿滿的人
我在上行 你往下行
人潮洶湧寸步難行
我們不能擁抱
只能匆匆交換眼神裡的驚濤駭浪
我們的心也許有些情不自禁
我們的腳步卻不由自主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在反向的電扶梯上
儘管心湖裡驚濤駭浪
但 
我們的眼神不能輸入
我們的心跳不是簡訊
我們的擁抱不能傳輸
能不能在扶梯落地時你停一停  等我一下
也許我們的夢不能對焦
既然我們的心湖驚濤駭浪
也許我們應該交換一下手機號碼
我相信
沒有創痛不能撫慰
沒有傷口不能治療
      ●
什麼樣的傷口不能治療
什麼樣的創痛不能撫慰
請允諾我
你的愛不是虛無的地平線
不是美麗的謊言
美麗的地平線  
我一寸寸前行  它一寸寸後移
遙遠的地平線  
美麗鐫刻在我小小瞳孔裡卻始終遙遙不可及
如果你要考驗我的決心與勇氣
你可以把愛密藏在千年老樹之頂
挺立在懸崖絕壁之巔
即使最最險峻的絕壁也是有限的高度
有限的高度可以攀登
萬仞高崗即使步步危機
處處可以粉身碎骨
我的意志是一頭勇猛的鷹
藍天之下  青山之上
我終將登臨眾山之頂

請允諾我一個有限的高度   
不要給我一個遙遠的虛無
					
迷失者

吳岱穎

看哪!那不小心偏離航道的人
他像一枚無主的衛星在夜空中徘徊
尋找一點指引的光亮……

我又夢見了你,在離開地球的太空船上
夢見那瀰漫在宇宙深處巨大而盲目的光
這一場最初,也是最後的宇宙旅程啊!
我要穿越承載生命歷程的銀河
那是清醒時無法面對的炫目的黑暗
我必須用夢來屏障我的眼

我又夢見了你,夢見那無聲的永恆
太空船外的世界仍然依循你的計畫
恆星穩定的發光,行星堅持著運轉
連黑洞都記得努力吸蝕世間萬物
我在自己的身體裡沉睡
讓冰涼的體溫減少一切損耗

我必須用冰的氣息阻斷世界的呼喚
那不是入眠的唯一手段嗎?
因為睡著,我將更為清醒
在知與不知之間,看與不看之間
茫茫然穿過承載生命歷程的銀河
再沒有比這更經濟的辦法了

閉上眼睛,我清楚地感應到
逆光中的流星群宛如慶典的花火
為了此刻的相遇而燦爛狂喜
但我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呢?
我擁抱著自己的夢,擁抱沉默
這樣就算是完整了嗎?

睡著的太空船,作夢的旅程
承載完整生命歷程的銀河
瀰漫著光的宇宙深處……然而
我會到哪裡去呢?另一個藍色的星球嗎?
另一個地球,另一個顛倒的世界
如果我向你請求,你會在那裡等我嗎?

如果真的只是一場睡眠,我能安然醒來
而不是用近乎永生的長途跋涉來碰觸你
像一個朝聖者,一隊沒有星光指引的十字軍
迷失在信仰的他方││這孤獨的旅程啊!
我真能安全通過這無邊的黑暗
並且找到你的存在嗎?

如果你能聽見我的話語,請教導我
如何閱讀這廣闊的世界,讓我
辨認那些時刻,關於光的稀微
影的遼闊,讓我收拾起荒蕪的心
建構一片沒有疑惑的新天地
請解除我的猶豫,教我遺忘徘徊
讓我發現那唯一的道路,永恆的追尋

如果有那麼一刻,夢境都已消散
撩亂的星辰紛紛靜止,眼前一片光明
我必然已經抵達你廣大的胸懷
我的心被洗過,有陽光的氣味
它被洗過,潔白如新
徬徨的陰影遺落在出發之地
我可以微笑開啟之後的每一天

當我們在遠方相遇,我必能清楚看見
你已為我開燈點亮整個宇宙的黑暗
					
新消費時代的電視購物指南

吳岱穎

感謝這百無聊賴的人生
給我們資本購買更美好的明天

明天是什麼?關上門
一架電視一支遙控器
一座種植身體的沙發
這就是你真實的天堂了

沒有那些推銷信仰的人會登門拜訪
(他們擅長展示不太理想的理想
許諾你無法兌換的,善行的紅利點數)
也沒有來自銀行的狙擊電話
(女槍手們從遠方瞄準你的耳朵你的
皮夾,那些媚聲婉轉的戰場)
信箱空洞無物(沒有,沒有帳單、廣告
以及柔軟如鈔票一般的信件)
再沒有任何一絲干擾了
你可以安靜吃一份微波食物,安安靜靜的
俯視液晶螢幕裡薄薄的世界
感覺自己坐在雲間
感覺自己是神

火焰從荊棘裡升起
鴿子從雲中降下
話語都銘刻在石板上了
還需要什麼具體的連結?
你可以這麼做:選擇值得信賴的購物頻道
拿起話筒,準備撥號。你可以:

買一本書,買堆砌在書中
那些承載顏色、聲音、氣味的積木
(這些複製現實的模型同樣可以被複製成
 另一個你無從命名的小宇宙)

買肥胖,也買一些減肥瘦身的課程
買他人的眼睛觀看我們的角度
記得加買遮蔽這些視線的窗簾
懸掛在我們身上(你渴望被偷窺
的心態,是多麼光明正大啊!)

買手機,買無人接聽的號碼
為自己買一段空白的時間
隨時接收我們面對命運無以名狀的嘆息:
「將為您轉接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
 如不留言請掛斷,快速留言
 嘟一聲後請按#字鍵」

買幾部經典電影:無法給你愛情的愛情片
偽造報仇、死亡的武俠、動作片
恐怖片:鼓勵一切疑心生暗鬼的自我反省
以及因為空洞而讓人悲傷的喜劇
(或者因空洞而教人發笑的悲劇?)
買那些藏身在圓而薄的光碟中
不屬於我們的人生

買一張床,招待被工作放逐的身體
給不安的靈魂更加不安的居住
搖晃他們,搖出灰色的夢
啊!明天!在動盪的黑夜
製造壯麗的語無倫次:
「我學會用空虛填滿空虛,也學會
 用矛盾來消費矛盾了。還有更好的方式嗎?」

我們買下了百無聊賴的明天
用一張額度透支的,人生的信用卡……
					
今天的雲

螢火蟲之夢 凌性傑
金風玉露 楊佳嫻
抽樣城市 許悔之
深淵 瘂弦
少年維持的煩惱 羅毓嘉
象生獅-相聲詩 丁振翔
他們的身影 組詩
皮影戲 王潤華原作 丁振翔改編

					
夢遊者

吳岱穎

我睡在世界的呼吸裡
夢著世界的夢,在夢中
高速旋轉的星雲小如鴿卵
包容無數狂奔的星辰
而這是我最初的居所
最安靜的宇宙

我睡在世界的呼吸裡
一個人蜷縮身軀。在這裡
明暗無別,晝夜不分
沒有四季劃分生命的段落
我感到確實有什麼正包圍我
呼喚我,呼喚我醒來

我於是張開雙眼,伸展手足
試圖確認自己的存在
這是我,這是身體
身體之外還有世界
天地山川沉默溫柔
萬物欣欣然生長
然而我感到確實有什麼正包圍我
呼喚我,呼喚我探索

時間旋轉出季節:在春天
我踩踏潔白的死亡前進
小小的獸練習求偶的技藝
每一片腳印上都鋪著新生的嫩葉
日光清洗陰影,雲朵梳理風聲
忽然就到了黃昏的邊境

我眺望黑暗中閃動如星火的文字
往前一步就是歷史
巨大的河流橫亙天際
喔!那是震盪世界的聲音我聽見
喔!那是震盪生命的聲音我聽見
存在是我的腳步踏遍這塊土地
我為萬物命名,我尋索我的族類
然而我如何才能夠發現
一切變化不過是我夢中的夢
在黎明到來之前
讓沉落的星斗刻畫還沒清醒的世界

我睡在世界的呼吸裡,夢著
一片寬闊的土地
日光底下一切逐漸明朗
一個男孩打開書本
大聲唸出自己的名字
					
一個有信心的股市之神的心聲

吳岱穎

島民往往也是鄉民,對於盲目的金錢之流有著無比崇敬與渴求之心。
然而愈是追求,我們愈是感受到其中隱含的諷刺與矛盾。這個病態的世界所宣揚的經濟增長,其實無關乎物質生產,
而純粹奠基於所謂的「信心」──因為相信,所以欲望,然而在那背後等著我們的,卻是無量下跌的深淵。
而如果我們換個位置,換個身分思考,那些誤導我們做出判斷的,所謂投資家與名嘴們,如果他們自有其信仰,
他們會說些什麼、想些什麼呢?鄉民與名嘴之間,又將激盪出什麼樣的火花呢?

我一直以為我會住在有線電視
最邊緣的頻道,直到世界在崩盤後倒退
至最初的混沌,和公平
雖然先知們一再告誡,一再訓勉
教我知道總體經濟層面的增進實有賴於
大量的不確定散戶的熱情參與,我
仍然無法忘情那些明亮而寬敞如天國的場所
他們豈知道虛擬交易的重要性?
帶著小數點的數字可以在帳戶之間跳躍
在電子面板上閃爍,在每一顆
渴望富裕起來的心靈裡,許下
比流淌奶與蜜的迦南更誘
人的承諾,它們支撐世界的運轉
如同我講述它們的運轉。我喜歡
99年的夏布利白酒生澀的礦石味溶化貝隆生蠔
而遠勝乎先知們許諾的牛奶之醇厚
我喜歡穿著亞曼尼合身的剪裁
讓絲綢與嫘縈包裹我久經鍛鍊的形象
向群眾宣揚大盤走向,在電視上,宣揚
奉獻的價值且勝過使徒的書信。在攝影棚
我喜歡望著陡然亮起的攝影機的紅燈
傳遞那比十誡(於今想起來似乎
缺乏證據)還真實的利多消息
在一些名字刺激投資的頻道
主啊,我傳遞所謂的知識
──啊知識,知識就是我脫口而出的真理
可以濃縮成薄薄幾張冊頁
傳遞,被不同的封面包裹
在主日學上日復一日地讀誦迴響,可以
擁有各種身分不同的口號,在此岸
與彼岸的各項慶典上,讓多采多姿的口音
異口同聲地大聲吶喊,彷彿祈禱
──啊祈禱,祈禱不僅與祢同在
更與現世的富足同在
他們渴望一切住民皆富裕
如經上承諾的國度
卻不知道我已經住在這裡
在選臺器的按鈕常常錯過的角落裡
實踐(如今想起來已經不證自明)
那些還要加註在你書中的誓言
					
戰爭的藝術

吳岱穎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往往對這個世界抱持著強烈的敵意,似乎所有人都懷抱著仇恨的眼光來限制、約束著我們。
我們排斥溝通,抗拒他人對我們的關心,彷彿戰爭中相對的敵人。但實情真是如此嗎?我們不是依然藉由現代種種的科技、
發達的網路,尋求相互的理解嗎?往往徒然。生活在巨大矛盾中的我們,淹沒在無意義之中的我們,究竟想從中獲得什麼?

我終於知道戰爭的要訣乃在於
長期的練習、更多的專注譬如
隱藏自己──譬如這個夜晚
如同曾經的每一個夜晚
我從白日的戰場上歸來
回到另一個沉默的戰場
靈敏地避開家人窺探的眼光
(千忘要記得避開因為
跟隨探照燈而來的那些槍響
將對生命造成無比威脅)
像一名哨兵匍匐潛入自己
隱密的堡壘:我在人間設置的
前進基地。我於是打開視窗
試著舉槍瞄準,準備狙擊──
一張臉是一本書,用生活的囈語
標示密林當中的小徑
(敵軍往往由此路線發動偷襲
必須格外注意嚴加戒備)
一個格子藏著一個部落,原始的心事
在此交媾著文明(摧毀有生力量
是這場戰役的最高指令)
唉!性是少年推特的煩惱
我用破碎的語句設下重重
通關密碼,欲迎還拒
期待有人能夠抵達我陰暗的內心
告訴我you,to be you
要真誠的做自己,秀自己
但那不是更深密地隱藏著自己嗎?
面對沉默喧囂的世界可能
藏有的危機,我學會無聲地說
無聲地聽,無聲地爭執
用文字的炮火攻擊每一個
可疑的鄉民。這是戰爭
透過學習,我於是明白
自我與槍火之間的辯證關係:
齒牙未必能咬住事實,而子彈
卻可以擊穿事物的核心,流出
汁液,殷紅如血,味鹹如淚
譬如,某些清晨我在被枕間調整
憤怒的仰角,意味著某些信仰
等待著發射的時機。而在某些黃昏
我選擇擁抱自己的疲憊倒入
積雨的壕溝,放棄溝通
像一名安眠的亡者。因為死
所以能成為王,擁有解釋世界
唯一的權柄,永恆的抵抗……
我知道止戈可以為武,流血
可以成就革命,但我不明白
戰爭過後,和平要如何降臨
如果我的心成為荒涼的廢墟
而重建似乎遙遙無期?如果我
毀滅世界,也被世界毀滅
我……還能擁有什麼呢?
除了虛無而專注的,戰爭的藝術?
					
寄生獸

吳岱穎

我始終以為「世界因為陌生而懷抱著惡意」這樣的想法是奇怪的,但它未始不能被理解。
人之為物,為動物,本就是以排斥異己為生存的手段,故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然而人之所以為人,能擴大能發展能提升自我增進族群的福祉,卻又是在於包容接納合作同化。
是以霸凌始終是非文明甚至是反文明的一股力量,但它卻實存在,在幼稚的生命與心靈之中,
像一隻獸,等待被馴養。然而此馴養的過程始終是可疑的,甚至充滿衝突,讓善意變成了惡意,
於是生命復返為獸,而我們究竟是怎麼讓這一切成真的?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我問
我們究竟是怎麼讓這一切成真的?

一、少年A之部:潑水在雞蛋糕上的你

昨天我打從你門前過,你提著水桶
往外潑,潑在我的皮鞋上,球鞋上
雖然一雙鞋證明不了誰的人生
能走到哪裡,但我們的觀眾開始停下來
笑了(為什麼這麼開心呢我始終奇怪著?)
你甚麼話也沒有對我說
你只是瞇著眼睛望著我
(為什麼這麼沉默失語呢我始終奇怪著?)
你不是不說話,嚕啦啦
(我聽不見你在說些什麼話)
你總是在說話,嚕啦啦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但我聽得懂你
當你問我城門城門幾丈高
吐口水在我的雞蛋糕上的時候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只有三十六把刀
話語是刀,文字是刀,眼神也是刀
爸媽總要我身騎白馬像一名
勇敢的騎士,帶一把刀
走進童話中藏滿人生獎賞的城堡
你總會讓我摔跤,摔倒在
講台旁,樓梯間,垃圾場
在一座如同世界一般巨大的舞台上
彷彿我們都是稱職的喜劇演員
彷彿我們都是出色的特技演員

二、少年B之部:乘著老虎與三輪車競速的我

我曾經聽說,從前從前有兩隻老虎
人們總愛比較究竟哪隻跑得比較快
於是他們設計了競技場,萬神殿
首尾相接的無限跑道,以及一把信號槍
真奇怪,一把信號槍
飽含著死亡與傷害的意象,對著
虛空中射擊不存在的目標
所以競爭吧,小老虎們
沒有人會在意你們與生俱來的殘缺
你沒有耳朵(所以缺乏注意力容意分心
而醫生會診斷你是自閉或是過動兒)
而另一個你則沒有尾巴(理所當然平衡感欠佳
手眼不協調運動完全零蛋)
真奇怪(真的奇怪嗎?)

事實上,跑得最快的是輛三輪車
車上坐著的不是老先生就是老太太
他們用人生累積的資產蓋起了
一座通天的高塔,塔頂住著上帝
上帝會用慈愛的光照亮道路
給他們真理,給他們指引
教他們輕巧避開路上的坑洞障礙
而我總是在這裡摔倒,慢慢爬起
我只需要他們五毛的關心
但他們將會給我一整塊的要求與期許
以及一整塊的法律和規章,和所謂的愛
三輪車仍然載著老先生老太太向前奔馳
我只能用憤怒來回報世界
像一隻困在獸籠裡的老虎
再也跑不出自己的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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